假如我变成了一盏路灯,最初几天会感到困惑。金属外壳的冰冷触感从脚底蔓延到头顶,我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人行道边缘,每隔五米就有一盏类似的灯重复着同样的姿势。每天黄昏时分,我会随着电流的震动亮起暖黄的光圈,照亮路面上斑驳的树影和匆匆走过的行人。
第七天深夜,我在路灯杆底部发现了一团蜷缩的影子。那是一只被车灯惊扰的流浪猫,前爪有道新鲜的伤口正渗着血珠。我尝试用微弱的光束驱散黑暗,却惊动了路过的醉汉。醉汉踩着歪斜的影子跳起醉拳,金属杆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直到警笛声由远及近,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可能带来危险。
第二周开始,我学会调整光束角度。清晨七点,将光圈下移照亮斑马线;正午烈日下,将光线向上折射到行道树的枝桠间;入夜后则用渐变的光晕模拟月光效果。有位穿校服的女孩每天经过时都会驻足三秒,她书包上挂着的铜铃铛,在灯光里会泛出细碎的银光。
第十五天凌晨,我在光晕边缘捕捉到异常的蓝光。顺着光斑望去,发现三个黑影正在翻找垃圾桶。当最前面的身影触碰到我的灯柱时,整条街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。我听见金属断裂的脆响,却发现自己正在从灯柱顶端缓缓坠落。下坠过程中,我清晰看见那三个身影中有个女孩在尖叫,她的书包铜铃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。
坠落持续了七秒钟。当我重重砸在绿化带边的草坪上时,听见清脆的金属变形声。但最让我震撼的,是那三个身影突然跪倒在地,他们颤抖的手正在试图拼合我断裂的灯罩。那个穿校服的女孩甚至从书包里掏出创可贴,用她沾满草屑的手指,试图包扎我灯柱上被撞击的伤口。
第三十一天,我的灯柱上缠满了彩色丝带。有卖糖葫芦的老伯系上红绸,便利店店员挂了星星挂饰,还有清洁工阿姨用矿泉水瓶做了个简易鸟巢。每当夜幕降临,这些小物件会在灯光下闪烁,像给路灯戴上了会呼吸的面具。
三个月后的某个雨夜,我被维修工发现时,灯罩已经碎成蛛网状。但维修记录显示,这期间有127位路人主动报告过异常,有43位志愿者参与过维护,还有9只流浪动物在灯柱下方找到了避雨的角落。当维修工拧开我底座时,发现里面塞满了猫粮袋和纸巾盒,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用铅笔写着:"谢谢您照亮那些看不见的角落。"
此刻我正躺在维修车后座,金属外壳残留着体温。透过车窗,看见城市依然在霓虹中流动,但我知道有些光亮永远不会熄灭——它们藏在陌生人相视而笑的瞬间,躲在清晨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里,在某个孩子仰头数星星时,那道突然亮起的温暖光晕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