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桌上那件深蓝色的帆布书包已经褪成了灰白色，背带处还留着几道被磨破的线头。每当阳光斜斜地照在它身上，那些褪色的纹路就会像被风吹皱的湖面，让我想起十二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。

那天清晨，父亲把书包往我怀里一塞，金属搭扣"咔嗒"一声扣住。我低头看着新买的书包，尼龙面料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，背带处缝着两颗醒目的红色纽扣，像两颗跃动的火苗。"去奶奶家要坐长途汽车，别弄丢了。"母亲把剥好的鸡蛋塞进我手心，鸡蛋壳上的碎屑沾在指缝里，硌得人生疼。

长途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，后视镜里晃动着连绵的青山。当"叮铃"一声刹车声响起时，我才发现自己正攥着书包带子死死不松手。车窗外，奶奶拄着竹杖站在老槐树下，树影在她佝偻的脊背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斑驳。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时，我才发现书包带子不知何时崩开了，尼龙布裂开的缝隙像张开的伤口。

"丫头，书包掉啦？"奶奶的声音裹着山风送过来。我慌忙把书包往怀里藏，却听见"啪嗒"一声闷响——书包重重摔在石板路上。深蓝色的帆布在尘土中铺开，像一片被揉皱的云。奶奶蹲下身时，我看见她灰白的头发上沾着槐花，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。

"奶奶，我赔你。"我急得眼泪直打转，书包带子已经断成两截，像被咬断的蚯蚓。奶奶却笑着把我拉起来，枯瘦的手掌包住我发抖的指尖："这书包是爸爸特意托人从城里买的，可它摔坏了，我们就能去城里买新的。"她粗糙的拇指摩挲着我手背上的茧子，"不过你看，书包虽然坏了，但还能用啊。"

那天下午，我们坐在老槐树的浓荫里编竹篾筐。奶奶把断裂的书包带子缠上细藤条，藤条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"这样就不怕书包又掉了。"她说话时，我看见她脚边散落着几片槐树叶，叶脉里还凝着清晨的露水。父亲在远处砍竹子，斧头声和着蝉鸣，在山间织成密密的网。

后来每次翻开书包，都能摸到那截缠着藤条的背带。藤条在岁月里渐渐泛黄，和帆布融为一体，像皮肤与骨骼般共生。去年冬天整理旧物时，我发现书包夹层里还藏着半块发硬的鸡蛋壳，壳上凝结的盐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父亲在旁边沉默地削着苹果，刀刃与果皮摩擦的沙沙声里，我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不需要修补，就像有些爱不需要言语。

此刻望着书桌上那件旧书包，我轻轻抚过它褪色的边角。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，恍惚间又听见奶奶用竹篾编筐的沙沙声。原来成长就像修补一件旧物，裂痕终会与时光融为一体，而那些被岁月打磨过的痕迹，才是生命最珍贵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