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冬天,我在旧书摊上发现了一只灰兔。它蜷缩在泛黄的《安徒生童话》里,绒毛沾着雪粒,像团会呼吸的棉花球。摊主说这是流浪兔,被车撞断腿后扔进了垃圾箱。我捧着它回家时,它用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我,左前爪不自然地蜷着,像只被揉皱的纸船。
这只被命名为"雪球"的灰兔很快在我家阳台上安了家。晨光初现时,它会用前爪扒开食盆,把胡萝卜切成两半才肯吃。我特意给它买了带跑轮的笼子,每当它绕着轮子小跑,蓬松的尾巴就会像小风车般左右摇摆。最有趣的是它的睡眠模式,总爱把前爪垫在肚皮下,像只裹着毛毯的婴儿,偶尔还会在梦中发出咕噜声。
雪球最怕雷雨声。去年端午的暴雨夜,它突然从笼子里挣脱,顺着窗帘爬到书架上。我举着手电筒追到顶楼,发现它正蹲在空调外机上瑟瑟发抖。雨水顺着它的绒毛滴落,左前爪悬空摆动,仿佛在跳一支无力的芭蕾。那天我彻夜未眠,用毛巾裹住它的爪子,发现它断腿处已经结痂,只是每逢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。
随着相处日深,我注意到雪球对声音异常敏感。快递箱的碰撞声会让它炸毛,连电视新闻里的警笛声都让它躲进纸箱。有次社区组织义诊,医生给雪球做体检时,它突然疯狂啃咬听诊器,金属的寒意让它想起曾经被车碾过的滋味。那天我握着它冰凉的小爪子,第一次意识到流浪动物的经历给它们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。
雪球最珍贵的时刻发生在深秋。某个黄昏,它突然用前爪推开了食盆,把半根胡萝卜滚到我脚边。我蹲下身时,发现它正用右爪轻触我的手腕,那截打着石膏的左前爪安静地垂着。夕阳透过玻璃窗,给它镀上一层金边,绒毛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它不再需要治疗,而是渴望被温柔地接纳。
今年春天,雪球在凌晨三点突然停止进食。我抱着它去宠物医院时,它已经无法站立。医生说它的心脏停止了跳动,而那截残废的左前爪,始终保持着扒拉空气的姿态。解剖室的白炽灯下,我看见它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映着窗外的月光,像两颗永远等待回应的星辰。
整理遗物时,我在它的食盆底发现了一张纸条,是它用爪子蘸着水写下的歪扭字迹:"谢谢"。阳光穿过它曾经住过的笼子,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忽然想起初遇时它对着我笑的模样,原来所有生命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感恩。
如今我的阳台上摆着个空笼子,旁边放着它最爱的胡萝卜。每当雨滴敲打玻璃,我就会想起那个在暴雨中颤抖的小生命,想起它教会我的关于陪伴与告别的全部意义。生命或许脆弱如琉璃,但只要用心去触碰,那些转瞬即逝的温暖,终会化作永恒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