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傍晚，蝉鸣声里总飘着厨房飘来的粥香。我趴在窗台上数着楼下梧桐树影，看着妈妈系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。水汽氤氲中，她鬓角的白发被蒸汽染得更显眼，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依然稳稳握着木勺，像在给全家人的胃里注入温柔。

爸爸总在周末清晨把全家叫醒。他端着保温杯站在厨房门口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木纹蜿蜒而下。"今天要学做三明治。"他故意把声音拉长，孩子们立刻从被窝里弹起来。八岁的小妹还不会系鞋带，就踮着脚往面包片上挤果酱，蛋黄酱蹭到鼻尖也浑然不觉。爸爸便笑着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酱，转头对我眨眨眼："看，我们家的果酱画。"案板上的三明治歪歪扭扭，却像拼贴着每个孩子的笑脸。

去年冬天流感肆虐时，家里变成临时医务室。爸爸的办公桌改造成观察站，墙上挂着自制的体温记录表，红色刻度线像小蛇般蜿蜒向上。我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看见妈妈在熬枇杷膏，砂锅里翻滚的蜜色液体映着窗外雪光。她把熬好的药吹到温热，一勺勺喂进我嘴里，指尖残留的余温让喉咙不再干涩。深夜里，爸爸用酒精棉球擦拭我滚烫的脚踝，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，在他肩头织成银色的网。

清明时节全家去扫墓，山路蜿蜒处，爷爷的拐杖突然顿住。他颤巍巍从布袋里掏出个铁皮盒，掀开盖子是泛黄的相册。"这是你太奶奶在饥荒年月做的粗布鞋。"布鞋底用红绳串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珠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。小妹突然指着照片里穿碎花袄的奶奶惊呼："妈妈，奶奶的围裙和您的一样！"原来四代人的记忆，都藏在那些重复的图案里。

除夕夜全家贴春联时，爸爸突然提议玩"词语接龙"。六岁的妹妹接"龙卷风"，我接"风车"，妈妈接"车厘子"，爸爸接"子时"，小妹又接"时来运转"。结果在"运转"和"运气"之间卡壳半小时，最后全家齐声喊出"运气好，福气来"。零点钟声响起时，爸爸举着倒映着烟花的热气腾腾的汤圆，说这是"团圆三件套"——汤圆团圆，烟花圆满，词语接龙玩转好运。

此刻我站在书桌前写作业，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妈妈刚晾好的棉被味道。爸爸的鼾声从客厅传来，像台老式留声机轻轻摇晃。窗外玉兰花苞开始鼓胀，我知道再过不久，厨房又会飘起糖醋排骨的香气。这个家像棵盘根错节的老槐树，根须深深扎进泥土，枝桠却伸向同一个天空。